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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引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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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若是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,宁王弑兄,所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,倒的确没有人再想到曾有这么一件郡主入宫之事。自然,朝廷的怒火也不会再迁到川洮去。”

“再者,我辗转找到了那柄玉剑。那把剑上,自然是有先帝的血,也有宁王在含元殿吐出的那口鲜血。”

“过了近一年时间,竟然很容易分辨出宁王吐出那口血——鲜红一如当日吐出之时。问过了巫医,方才知道宁王当时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蛊毒。”

维桑霍然站起,冷声道:“大人心中既有决断,何必又来问我?”

元皓行依旧坐着,心平气和道:“郡主这般反应,元某心中便更确定了。”

“他要先发制人,我便让他先。”他唇角溢出笃定微笑,俊美得不似凡人,“我这边,只要拖住小景将军就行了。”

“小景将军?”维桑眉头皱得更深。

“哦,你还不知道吧?此次出征,副帅是景贯将军。也是景云的伯父,景云的兵法是他亲手教出来的。如今,景将军已经率部出发,前去截击景云了。”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“只要景云被拖住,那么宁王那边,便是,孤军无援。”

原本以为渡过禹河时会受到守军阻拦,未想到数万士兵默不作声地过了河,未见一个敌军。即便这样,连秀还是不敢掉以轻心,因水岸边是低洼之处,为防敌军留有伏击,他早已四散开骑兵侦查,此刻纷纷回报安全。这一路秘密快速地前行,除了迅速消灭了几队无意间撞到的人马,并未打过一场真仗,这让连秀心底有些不安。他催马至江载初身侧,问道:“将军,要休息片刻么?”

“全部渡河了?”江载初的侧脸掩在头盔内,并不见什么表情。

“是。”

“上马!出发!”他握紧缰绳。

“上将军……”

江载初停下动作,看了他一眼。

只是随意一个眼神,连秀心里却打了个突。昨晚没有接到那位韩姑娘,他便觉得上将军有些变了,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。

“上将军,我觉得——”

“你觉得一直没有遇到敌军阻拦,有些古怪什么?”他的语气冷静敏锐。

“是。”

江载初淡淡望向前方,“若是觉得古怪,我们便不用躲躲藏藏往前走了。前边就是重镇永宁,去城下一看便知。”

“上将军,你是说……要攻克永宁?”连秀眼睛一亮。

永宁是京师最后一个屏藩护卫重镇,他们固然能从一旁的崇山峻岭中绕过,直插京师,只是这样未免要多花上好几天。如今,上将军若决定光明正大的攻克永宁,便意味着……他们不再躲躲藏藏的急行军,而是要正式的在朝廷面前露出行踪。

“若是两日之内能攻克永宁,消息传到朝廷,太后和周景华知道我离他们不过百里,必然急招元皓行回来勤王。”江载初话锋一转,“只是我不知道,关宁军能否在两日之内,将永宁拿下?”

对于以骑兵速度告诉、习惯快速剿灭对手为优势的关宁军来说,长时间的掩饰自己、不与敌人交锋,显然太过憋屈了。连秀一听这话,热血涌上,翻身下马后单膝跪地:“关宁军必不负使命!”

“起来吧。”他挥了挥手,目光眺望北方,仿佛站在此处便能望见那久违的皇城。

江载初长抒一口气,大战在即,心中却带着轻微的茫然与失落,——若是真的有一刻江山入怀,又如何呢?君临天下……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么?

耳边兵马喧嚣将这一瞬间的寂寥冲散了。战旗高悬,一张张年轻而陌生的脸正往前奔袭而去。江载初看着他们,是他带着他们踏上了这个战场,而他们中的许多人,在一场场战事后,或许再不能回到故土。

所以,他曾许给他们的荣华与荣耀,他会带着他们,一一兑现!

两个时辰之后,关宁军先锋已经抵达永宁城门之下。

骑兵们无声蛰伏在城南的小丛林中,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觉得有些诡异。

已是宵禁时间,士兵们正要关上城门,但是依然有人拖家带口地从里往外出来,人流中还有许多板车,上边似乎放着全部家当,倒像是出城避难。

队伍缓缓从中分开让出一条路,江载初骑在马上,远远眺望青黑色的城池。

“上将军,他们这是知道要打仗了吗”连秀不解道。

江载初静静看着城门,“如果知道我们过来,他们就会往北边逃,而不是聚集在南门。”

城门那边起了争执,大约是士兵们强行要闭门,而后边的人流却还在往前,一时间不肯罢休,哄闹起来。

连秀扬手招来了一个士兵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那人便换上了随身便服,混迹在人群中,往前去了。江载初看着那名斥候的身影渐渐远去,心底莫名起了一丝不安。他俯下身,轻轻摸了摸乌金驹的鬃毛,心中却细细梳理了一遍如今的情势。

一炷香功夫,那斥候匆忙回来了,“上将军,将军,那些人都是出城避难的。说是……说是……”许是觉得将要说出的话太过匪夷所思,他一时间有些踌躇。

“说什么?”连秀有些不耐烦追问道。

“说是匈奴人要来了。”

“匈奴人?”连秀怔了怔,不怒反笑,“你探的什么消息?”

那士兵头低得更低,又不敢辩解,只嗫嚅道:“他们都在那么说。”

江载初目光掠向远处城池,制止了要发怒的连秀,神容变得异常严肃。

“上将军?”连秀有些不解地看着他,“他们一定是弄错了。”

“弄错了?”江载初唇角微微抿起来,狭长明亮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忧虑,“全军就地休整,等前方确切线报。”

“上将军,现在看来这座城池还没有防备,是进攻的最好时间……”

江载初扬了扬手,在部下面前,他从不会展露出丝毫情绪,可是此刻,心底那个想法已经呼之欲出了,他不得不强自按捺下心中的焦虑,问道,“关宁军后部尚未到的,还有多少?”

“再过一个时辰,骑兵们能够尽数赶到。”

他轻轻吐了口气,“连秀,此次出征前神策军一分为二,留在关宁军中的大约是八千人,将他们提到阵前,准备作战。”

“攻城战用最精锐的骑兵?”连秀疑惑问道。

“只怕用不着攻城了。”江载初平静道,“连秀,去传令吧。”

一个时辰之后,全军赶至永宁城下,江载初往后望去,黑压压的士兵就地休息,却沉默着没发出丝毫声音。这是他的精锐之师,平素并不显山露水,可是战场之上,却强悍得一往无前。而此刻,他在等另一个消息,这个消息将决定他的军队,是否要攻克下这座城池。

终于,好几匹马从前方回来,黑衣人们一翻身下来,尚未平复气息,就半跪在江载初面前道:“上将军,已经探明了。前方确是有一支骑兵正快速而来。流民都在往这边涌过来,他们说那是匈奴人,一路杀了不少人,也抢了很多东西。我们留了一半人继续往前方刺探。”

“匈奴人?”连秀表情僵硬,“他们如何会入关到了这里?”

引狼入室……江载初心中猜测成了事实,良久,方道,“派使者去永宁城见守将。”

永嘉三年六月。

元皓行、景贯率洛军由京城潜行至长风城下,本欲趁江载初毫无防备之下夺回重镇;未想江载初兵分两路,自己和景云分别率领麾下精锐骑兵直取京师而去,却离京师百里之外,突遭变故。

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匈奴骑兵出现在帝国内,一路烧杀抢掠,往南方而来。

而此时,京师皇城内,亦是一片乱象。

紫宸宫内,太皇太后接到各地传书,脸色铁青。

丞相周景华额头上冒出了汗珠,欲要解释,却听太皇太后大怒:“不是说付佣金就足矣么?匈奴人四处烧杀抢掠,这样下去如何收场?”

“左屠耆王冒曼已派使者传来讯息,他们已经赶往永宁城了。”

“呵,那这是什么?”太皇太后将手中奏折往地上一扔,“你自己看!”

周景华膝行上前,捧起奏折读了一遍,汗珠从脸颊往下颌滚落:“这,这?”

“他们为何分出一支骑兵直往京城而来?”太皇太后大怒道,“这些匈奴人是何居心?”

“借兵之时约定了酬劳为五万金,剿灭逆贼江载初,他们便如约出关,我想必是哪里有了误会。”

“误会到南方与北方不分么!”太皇太后大怒,“你即刻派人去喝止他们不得再行前进!若是入了京畿重地,格杀勿论!”

“是,是!”

周景华正要起身,忽道,“太皇太后,若不是元皓行将大部军队讨去南征,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左右难以为继的地步!”

话音未落,门口传来通报声:“陛下到,太后到!”

太皇太后坐着未动,只是看着小皇帝快步跑来,嘴角露出一丝和蔼的微笑。

“皇祖母。”小皇帝行了礼,方才对周景华道,“周大人免礼。”

太皇太后将四岁不到的孩子放在膝上,淡淡抬眸望向年轻的太后,等她问了安,方道:“不须多礼。”

太后不过双十年华,鬓发如云,红唇嫣然,却如同往常一样,穿得很是素淡。她望向太皇太后的眼神总是含着一丝怯意,轻声道,“母后,我带皇帝来给您请安。”

太后眯了眯眼睛,“你兄长如今在何处?”
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“你不知道?”太后怒气涌上来,“你为何偷用皇帝的玉玺,放你兄长去南边?若不是他和景贯带了几万人马去了长风城,我们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窘迫的境地!”

太后原本就性子柔弱,素来有些惧怕太皇太后,此时骇得跪在地上,一言不发。

小皇帝见母亲跪下,连忙从祖母膝上爬起来,同母亲一起跪到地上,“皇祖母不要生气。舅舅去南方,是孙子同意的。”

这个唯一的孙子眉眼无不肖似自己的儿子,太皇太后听着他稚气的话语,终究心软了。

“元皓行虽是你舅舅,却也是你的臣子。”她将孙子招到身边,平静道,“以后要记住这一点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当年你父皇便是心太软,将那逆贼当做了亲弟弟!”想起往事,太皇太后心中的恨意便难以止消。

太后跪在地上,含元殿那一幕依稀还在眼前,幕幕惊心,她愈发不敢说话,将头沉得更低。

“周大人,你以陛下的名义发急诏给元皓行,令他立刻班师回朝,勤王救驾!”太后想了想,“诏书并发金牌,若是不回,以欺君罪论处。”

周景华微微一喜,忙道:“是。”

“务必告知左屠耆王,不得再靠近京畿重地。”太皇太后嘱咐道,“事成之后,玉帛金银,哀家自不会亏待他们的。”

永嘉三年发生的种种事端中,影响最为深远的便是这一桩。

洛朝太皇太后周氏主政,朝中大小事务由其侄子周景华主持。趁着御史大夫元皓行及兵部尚书景贯南征之时,周景华献策,以匈奴左屠耆王冒曼部下近十万人为佣兵,酬以金银玉帛而入中原,意图剿灭江载初之乱局。

太皇太后以为然,引匈奴人入关。未料匈奴人入关后,撕毁与洛朝的协议,大肆掠夺,无恶不作。一时间北部中原流民失所,烽火连连,史称“永嘉胡乱”。

而当此时,江载初也好,元皓行也好,却对此事一无所知。

帝国的乱局,到达了顶峰。

此时永宁城外,正式探明了确有匈奴骑兵后,江载初索性不再掩饰行踪,列阵于城下,等待使者从城内回来。

城头火把将半边夜空都照亮了,岿然未动的城门渐渐裂开一条缝,三骑马从城门中疾驰而来,临时搭建的主账中江载初听到侍卫来报:“上将军,派去的使者回来了!”

“见到宋安了么?”江载初注视着底下站着的使者,许是因为急急赶来报信,他的风帽尚未摘下,面目掩在阴影中,叫人看不清样貌,“前线逃回的难民情况如何?”

使者叹了口气,并未回答,只是缓缓摘下了风帽。

一张颇经风霜的脸,两鬓都已斑白,却双目炯炯,望着江载初,神容复杂。

“宋将军?”江载初唰的站起,“你——”

当年含元殿一剑,洛明帝薨,宁王江载初被老部下们劫出了京城,这一场动乱之后,朝廷上下亦是经历了一次大清洗,大半年轻将领一意追随宁王,反出朝廷,留下的那些,自然是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,其中便包括这位宋安将军。

江载初始终记得那时宋安还是小小江陵郡的太守,而彼时自己同部下率领的皆是战场上锤炼而来的精兵,原本以为攻克江陵十分简单,未想到便是这座小小城池,困住了大军足有五日。直到孟良引兵从西北而来,方才破城。

宋安也因此名噪天下,守城虽败,却败而犹荣。

此次江载初派人与他商谈,本并未抱多少希望,未想深夜,他竟有胆量亲至敌营。

“宁王开口便询问流民安危,宋安心中感佩。”宋安并不对他行礼,只冷冷道,“匈奴入关,兹事体大,不得已之下,宋安只能亲至此处,与宁王面谈。”

他一口一个“宁王”,江载初也不生气,只道:“如今北面情势如何?”

宋安深吸了一口,鬓发更是染白了一层,叹道:“惨绝人寰。”

江载初面色一沉,双手无声捏成拳,“将军请细说。”

“我已问过数批流民,他们原籍为涿郡、上谷郡、渔阳郡等九郡,据他们所说,匈奴骑兵所到之处,无不被屠城掠夺……如今兵锋直指永宁,只怕明日午后便到。”宋安微微闭上眼睛,能逃出的大多是富庶之户,家中养着马匹。那么更多的普通人家,只怕已经被灭户。

“此外,我还接到了朝廷的急令。”宋安唇角蓦然翻起冷笑,“命我打开城门,迎匈奴骑兵入城,共同剿灭叛逆。”

营账中沉默下来。

江载初着实觉得这件事像是一个笑话,若是在前一日,有人告知他朝廷会引匈奴入关来剿灭自己,他必然觉得太过荒谬。

可如今这件事真正发生了。

明明是针锋相对的敌人,此刻一样的无话可说。

宋安沉默了许久,终于克制不住,仰头大笑,可笑声中却藏有难以消解的愤懑。

“将军准备怎么办?”江载初静静看着他,问道。

“我大洛朝立朝百年,死于蛮夷刀下不计其数,年年以我中原女子、玉帛金银供奉匈奴,方才换回片刻和平。洛朝受此屈辱已数十年,也素知匈奴人生性狡诈,无礼仪之教,入关之后又怎肯遵守约定?朝中太皇太后与周相怎么如此昏庸!”宋安咬牙道,“我父兄皆是关外守将,死于匈奴人之手。宋安此生,为国为家为民,也绝不能放匈奴人入永宁关!”

江载初眼神微微一亮,心中一块大石缓缓落下了。

宋安与他目光接触,不闪不避,昂然道:“宁王,情势如此,宋安为黎民苍生计,誓要剿灭匈奴贼寇,换我中原平安。你须知,并非是我惧你,不敢与你一战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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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在长风城下不过一日,维桑却已看出来,洛军并没有要全力攻下此城的意思,倒像是在调整战略,稍事休息。

“你不要这长风城了?”维桑皱眉问道,“我本以为你会强取而下,直捣他的后方。”

“你我能想到,江载初怎会没想到?”元皓行悠悠道,并未有瞒着她的意思,“我猜宁王在后方给我拉了好几条防线,只怕一跨过长风城,就深陷泥足,再也出不来了。”

“那你准备怎么办?”

元皓行双手负在身后,深深看了维桑一眼:“倒也不用瞒着郡主——我知道他星夜兼程赶往京城,逼我回兵解围。可我偏不。”

她有意靠近他,压低声音道:“大人或许不知道,很快,我对你来说,便没有丝毫价值可言了。”

元皓行念头转得极快,“郡主想要寻死么?恐怕也没那么容易。”

维桑只觉得喉间一阵微痒,不由重重咳嗽出声,这一阵咳嗽远比之前的都要厉害上许多,听得元皓行微微皱眉:“你可是着凉了?”

“稍稍有一些,不碍事。”她的面颊略有些潮红。

“郡主还是好好休息吧,明日我会让军医给你看看。”他终于站起,径直道,“不日大军便要启程,郡主于我大有用处,身子还是要保重。”

“大人夤夜来此,不知所为何事?”

“难得月朗星稀,又听闻郡主未曾入睡,便来闲聊一二。”元皓行极有礼貌道,“郡主可愿奉陪?”

维桑伸手拢了拢鬓发,笑容温婉:“自当奉陪。”

两人皆在案边坐下,元皓行指尖轻轻敲着桌面,“元某心中着实被一件往事困扰,费尽思量,却始终不得其解。”

“元大人这般聪慧之人都难以想通,只怕维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。”

维桑缓缓坐下来,“这件事过了这么久,元大人追究还有什么意思?”

元皓行兴味盎然地看着她,笑道:“假若元某推断的一切无误,时隔三年,宁王竟不杀你,可见郡主在宁王心中所占分量。”

“大人想要以我来跟宁王交换?”

“若说要交换什么,元某总得先弄清我手中筹码的价值罢……”

“大人可知我本有机会逃跑,却心甘情愿被抓?”维桑眉眼舒展,如愿以偿看到元皓行眸色中那丝警惕。

维桑依旧不语,神色平静,唯有长睫垂下,遮掩去此刻心事。

“宁王并非是一个会因一己之私,陷天下于大乱之人。他会这样做,唯一的可能,便是身不由己。”

“想不到元大人对宁王评价如此之高。”维桑轻声道,“只是三年前弑君那一剑,内情如何,元大人若要知道,只怕得去问他自己了。”

“若有机缘,自然是会问一问的。不过元某后来想了想,新帝登基,宁王反出,洛朝乱局已成……这样的局势中,唯一获益的,便是洮地了。”元皓行悠然道,“这三年,朝廷颇有些自顾不暇,若我记得不错,只怕洮地税赋三年未曾催收了吧?”

维桑身子微微一颤。

“当年郡主入中原之前,是在川洮便认识了宁王吧?”

“是。”

“若是元某所知并无谬误,宁王早已钟情郡主?”元皓行深邃双眸沉沉落在维桑脸上,笑道,“时至今日,他也不曾忘怀吧?”

维桑静静听着,却不置可否。

“当年含元殿上弑君一剑,元某事后辗转思量,都觉得太过意外。宁王擅深谋,且内敛稳重。他若要杀先帝取而代之,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下,以玉剑击之。此法太过意外鲁莽,若是不成,宁王被擒,毫无退路。”

维桑靠在榻上,稍稍闭了闭眼睛,此时江载初应该接到薄姬了吧?那么,他也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落到了元皓行手中。

景云说得很对,她已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,至于阿庄,他如今已经不求旁的,只希望他平安就好。维桑抱膝,裹紧了身上的锦被,心底的寒意一阵阵泛上来,最终涌到喉间,变成一长串难以克制的咳嗽……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,倒了一粒丸药吞下,帘外忽然有一道清润男声:“郡主不曾睡吧?”

是元皓行。

维桑连忙起身,检查了衣着,方道:“大人请进。”

元皓行依旧是一身白衣,轻袍缓带,虽忙碌至深夜,却精神奕奕,并无倦色。

维桑略略低下头,唇角笑意轻忽:“大人焉会不知一个道理,富贵险中求胜。宁王若是不冒险,又怎么能一击即中?”

元皓行笑了笑,“那时朝廷势力此消彼长,暗流涌动,先帝、宁王自然各自有其拥护者。宁王若是险中求胜,就必然布好下招,绝不会任由禁卫军将他押入天牢——须知即便在天牢中呆上半日,也有被杀的危险。”他顿了顿,意味深长道,“我元家世代在洛朝为官,多少也有些人脉和暗线,郡主大婚前几日,并无收到任何宁王不轨的线报,若说筹谋这样一件大事,却没有丝毫痕迹,我却是不信的。”

江载初曾在天牢中呆了一日一夜,直到被部下救出。被劫出时,他已被严刑拷问,那样强悍的性子,竟也晕去了好几回……维桑是头次听元皓行说起,怔了怔,眉宇间滑过一丝不忍,却被他收捕在眼中。

“那么或许便如大人所说,或许宁王心中喜欢我,因我要嫁给别人,心中一时不忿罢了。”

“这个说法元某也曾想过,可郡主或许还是不了解宁王。以他当时在朝廷的地位,因在关外大败匈奴,声名威盛,手中权势更是煌煌,先帝虽然同他不睦,真正要为难他,却也是颇难——宁王若真心想要同你在一起,送你来京城路上,大可寻个借口,与你远走高飞也不是难事。可他偏偏将你安然送来了,可见当时并非意难平。”

第6章 引狼 (第1/3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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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风城外,已是深夜。

维桑在营账之中,听着远处战鼓擂动,忍不住翻身起来,轻轻撩开了幕帘。

主账灯火通明,将士往来不绝。许是洛军要有大动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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