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恨缘歌

〖长恨缘歌〗

第四百三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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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了安然坐在位子上的人,东辛请了个安,行了个礼,恭敬的回道,“只是轻微的发烧,人有些昏昏沉沉的,不过并无大碍,睡个几日,便可无恙。”

“发烧?”那人的眉头轻佻,似是有些意外。

“是的,发了烧,”东辛点了点头。

是的,发了烧,不是人为,是真的发了烧,而且并没有东辛说的那般,并无什么大碍,长宁的身体,是坏到了极致,十分的虚弱。

坐着的人突然转过了头来,看着身后的东辛,眼神像是要把人给看穿了,东辛被看的有些发毛,只能一味的低着头,也不敢多说话,亦是不敢轻易离开。

南宫瑾继续开口说道,“长宁公主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,是渝都第一公主,在经历了废太子,凌氏一族之事后,亦能保全自身,荣宠万千,公主府何等荣耀又戒备森严,一旦被发现,惹人怀疑,牵连的不止是你一个人!”

即便是生气发怒,也只是加重了几分语气,南宫瑾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。

南宫瑾的话,不无道理。

长宁是皇后嫡出的血脉,与太子一母同胞,又被陛下亲口诺言,许配给凌家少公子。

可现如今,皇后去世,太子抄家,凌氏灭族,身在其中的公主长宁却依然是渝都最骄傲最尊贵的长宁公主,陛下对她的恩宠一如既往,甚至比以往更甚,谁也奈何不了她,也不敢轻贱她,一人保全了公主府,亦保全了本该一同死去的她的幼弟,如今的长宁王爷,说起这个封号,又是一个茶余饭后的闲谈。

“是属下思虑不周,”虽然如此,可东辛还是心有不甘。

替自己不甘!亦是替那些人不甘!更是替少将军不甘!“可是,先生,属下实在不甘,”东辛抬起了头,挺直了背,虽然依旧是跪着,可全然没有刚才的那副模样,“数十万大军,惨遭枉死,少将军尸骨无存,太子亦是被问斩,她长宁公主未免太过寡情狠心,属下实在不甘!”

“不甘心又能如何?!”

南宫瑾转过身对着东辛,右手一挥,连带着衣袖,打翻了放置在一旁的盆栽,陶瓷混着泥土,应声而落,碎了一地泥泞,满脸的戾气,左手仍握着那枚玉佩,不肯放手,又显得异常的小心翼翼。

过了片刻,握着玉佩的手终于是有些松动,脸上怒气不在,似是温柔又是怀念,最后他无奈的摇了摇头,轻轻的顺了顺玉穗,复而转过了身去,“你该知晓,长宁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,长宁安康,他才能安康!”语气里满满的无奈与不情愿。

“先生,”面对着女孩赖在原地的一脸期待的模样,那个冷冷的少年,也只是无奈的转过身,低下头,对着她无奈的说着,“长宁,父亲教导我,人要往前看,故而我不喜欢回头,”

“若是后边的人是我,你也不愿回头看上一眼吗?”面对着眼前的女孩一脸稚嫩与纯真,少年终是嘴角露出了轻微的笑容,一脸无奈又带着丝丝错觉的宠溺,摸了摸的她头,说道,“长宁,我现在不是回头来寻你了吗?”

然后又顾自一人往前走去,“好了,我们走吧,快些,从阳该等急了,”步履匆匆。

“那你背我吧,我走不动了,”而那个女孩却依然是一动不动。

“你!”

“我不管,反正我是走不动了,你背我!”

“好,好,我背你,”

“上来吧,”

“云哥哥,你真好!”

“要不是父亲让我好生照顾你,从阳又一定要我带上你,我才不搭理你呢!真是麻烦死了!”

然后少年背着女孩,在黄昏下,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,直到消失在花园的尽头。

想到这里,长宁不禁笑了一声,是在笑自己,笑自己愚蠢,笑自己不肯罢手,笑自己荒唐无知。

长宁一早就该知晓的,凌云他本就出身名门,天资过人,自是不凡,从来都是个骄骄傲傲的人,怎么会为了谁轻易低头,怎么会为了谁停下他的步伐?

所以,后来,即便是知晓这座城里有他的至交好友,有他所谓的爱人,也依然选择了背叛,选择了谋逆。

或许,从一开始,他根本没有把哥哥当做兄弟当做朋友,或许,从一开始,她在他心里就从来不重要也没有过丝毫的位置。毕竟,从一开始,他便没有亲口对她言过,他喜欢他,从一开始,就没有。

是她想的太当然,想的太美好。

她总以为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,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,自然配的上这天下最好的男儿,而他自然也会是中意她的。

呵呵,真是可笑!

“公主,是又想起凌少将军了吗?”元容看着长宁异样的眼神,她知道,能让长宁如此的人,世间便只有一人了。

长宁冷呵了一声,说着,“现在才想起来,原来一切都早就注定了的,元容,你知道吗,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了,只是我傻,竟从来不知觉。”像是对着元容,又像是对着自己,“凌伯伯自幼教导他,人要往前看往前走,所以他从来不回头,不管是兄弟情义,还是我同他,都是一样的,在他选择要走的那条路上,一切都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了,”

长宁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,这个男人,从来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,或许他有那么一刻放在了心上,但同他的家族荣耀相比,她分文不值,包括哥哥的性命,甚至是那百余人的性命。

“公主?”元容看着长宁了站起了身,往长廊一路走去,披肩也随之掉在了地上,想阻拦,但终究还是说不出一句话。

她是知晓这爱而不得的锥心之痛的,所以,她不阻拦,更不知道该如何阻拦。

“说来,我同他也是自幼的情意,可到底,他是因为凌伯伯才对我多加忍耐,是因为哥哥才对我多加照拂,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,一厢情愿,自以为是,毕竟他是那般讨厌我,不愿搭理我,所以他舍弃了我,一点也不奇怪!”长宁一路走,一路笑。

元容捡起掉落的披肩,一声不响的跟在她的身后。

回想起往事来,桩桩件件,都是那么的凑巧,又那么的刻意。

从一开始,他就从未掩藏过对自己的厌恶,对自己的不耐,也从未掩藏过自己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包容对自己的特别,究竟为的是哪般?是她自己一直看不透,总以为他对自己会有一丝不同,会有一点真心,会有一分感动。

结果却是他决然的抛弃了她,违背了对她的种种承诺。

最后长宁转过身痛苦的抓着身后的元容的胳膊,“可是哥哥同他那样要好,那样的推心置腹,将他视作至交好友,将身家性命交由了他,他怎么忍心,怎么能背叛哥哥!至哥哥于不仁不义,不忠不孝的地步!怎么可以!”既悲痛又绝望。

哥哥从未有过谋逆,却因他而死。

是他辜负了哥哥的信任,辜负了她的真心,是他背叛了他们!

“公主,不是这样的,”元容扶着虚软无力,滑倒在地上的长宁,说道,“太子的死是不可挽回的事实,朝中有人忌惮太子的威望,对他不满,怕他登基后对自己下手,自然要先除之而后快,至于凌少将军,他对公主是有情意的,他绝不会背弃公主的,凌家一门忠烈,绝不会做出叛国谋逆之事的!”

元容相信凌云,因为她相信太子,绝不会看错人。

所以他一定不会做,凌家一定是被冤枉的。

她亦是知道长宁的内心深处也是同她一样,深深的相信着,可是事实便是事实,最可怕的便是如此,你再也找不到能够去相信的理由,再也找不到了。

“我要如何相信他?!”长宁死死的抓着元容的胳膊,想要得到一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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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家先生会知晓,也没有想到南宫瑾会当场质问他。

南宫瑾听了东辛的话突然就生起了气来,“分寸?”

握着手中的玉佩,手上青筋尽起,可以看到的很明显,他是真的动了怒,“你心中揣着的是什么分寸!”

不光是东辛,站在身侧的一干人等,谁也没有想到他家先生,为何会动这样大的怒!只是为了素未蒙面的一个公主?为了一点不关痛痒的药?

这些年,他们跟着先生在黑暗里活着,摸索着,爬行着,见惯了血腥与肮脏,用尽了手段,耗光了阴谋,这些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,早已算不得什么,他家先生也一直云淡风轻,沾着血腥的手早已脏了心,变得不干净了。

此时的南宫瑾微微的皱起了眉头,并没有看向东辛,只是顾着把玩着手中的那枚玉佩。

从侧面看过去,他的长相很清秀,是很典型的书生相,温文尔雅,算不得十分的出众,却带着较之常人的一份坚毅与冷冽,又像是饱含久经风沙的沧桑,聚在眉心,散之不去。

东辛见他没有转过头,也没有别的反应,接着开口解释道,“属下,属下只是想让长宁公主吃些苦头,属下心中有数,自有分寸,那药并不会伤害公主的身子,”

是的,他只是想让长宁吃点苦头,只是想让她吃点苦头。

他的确是往长宁的药里多加了一味东西,是有的作用,但更多的是能让人出现幻觉,如今长宁因为发了高烧,人昏昏沉沉的,大都数时间都在睡着,这最多也只是让她在梦里睡不安稳罢了。东辛行医多年,医术虽然不是顶尖,可也算是高深,下的分量很轻,也把控的很好,常人根本难以察觉,就算是察觉到了,只会当着是普通的安眠药粉,减轻长宁的痛苦罢了,并不会多加怀疑,更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来。

“你还活着?”

她爱着他呀!她深深的爱着他呀!从未将他从记忆里抹去!又怎么会不记得?!不熟悉?!

可下一秒,长宁便打破了方才的怀念,打破了她的幻觉,“不!他死了,你不是他,不是他!”站了起来,连连后退,似是看见了什么魔鬼一般,“他背弃了哥哥!背弃了我!”

他背弃了哥哥,他亦背弃了她,辜负了哥哥的信任,亦是辜负了她的情意,他害死了哥哥,害死了哥哥亦是杀死了从前那个美好的长宁。

“长宁!”眼前的男子,皱着眉头,望向长宁的眼神里,满满的心疼,他好想抱抱她,好想告诉她,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她,从没有忘记过她。

过了一会,他才罢休,又重新转过了头去,看着底下的人声鼎沸,声音悠悠的传了过来,“你在她的药里下了东西?”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,却让人害怕。

东辛闻言连忙跪了下来,“先生,”此时早已是满头大汗,冷汗直流。

他怎么会知道?就连公主府抓药的人都未察觉,他又怎么会知道?

“先生恕罪,”东辛将头埋的越来越低下,整个人伏在那人的眼前。

东辛口中的先生,便是聚仙居的新主人,那个被人口耳相传,奉为神人的南宫瑾。

她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,再也不能相遇,又何谈是要厮守终生!

而另一边,聚仙居的二楼小阁楼处,一个年轻书生正坐在软垫上,静静的看着底下,人来人往,热闹祥和。

这座渝都城,繁华显赫,与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,处处都在吸引着人,把控着人,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情,干着那些肮脏的勾当,为了生活,亦是为了生存。

“她如何?”见有人进来,嘴角一扯,笑了一声,还顺带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玉佩,温玉暖心。

进来的人便是方才被召进公主府看病问诊的大夫,东辛。

可手还没来得及伸出,便被长宁躲开了,“不要碰我!”

长宁望着他的眼睛里,不复往日的情深,只有满心的恨意和怨怼,“是你抛下了我!背弃了誓言!是你让我受尽折磨,受尽凌辱!”

几近疯狂的撕喊,惹人心疼,亦让人心碎!

长宁一直往后退,想要拼命的逃离,她无法面对他,亦是无法面对自己,直到逃无可逃,退无可退,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心一意念着的人,会有一日,自己害怕看到他,害怕面对他,害怕他靠近她。

“不要靠近我!不要过来!不要过来”长宁蹲在地上,任风沙吹打着自己显得淡薄的身子,喃喃自语,最后声音越来越小,可她的哭泣声,是那样长,那样长的哭泣声,声声入耳。

“你是谁!我不认识你!不认识”

长宁蹲在地上,双手环着肩,哆嗦着身子,显得既无助又弱小。

“长宁,你看看我,这张脸,你可熟悉?”可那个声音还是不打算放过她,放过她的安宁。

长宁贪恋眼前的这个人,也贪恋他给过的温暖,终是在漫天风沙里睁开了双眼,看着眼前的人,长宁红了双眼。

熟悉的脸庞,熟悉的眉眼,望着她的时候,还是那般的深情,长宁多想就这样在他的眼神里,一辈子被他看在眼里,抱在怀中,捧在心底,可惜

“长宁”他亦是不忍心。

突然长宁踩着的沙漠四周变成了一片湖泊,将他们两个相隔了开来,下一秒,长宁便掉入了水底下,湖水深不见底,让她的身子越来越往下沉,渐渐的没过了她的整个周身,眼前的人试图抓住她,伸出手却怎么都抓不住长宁,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下沉去。

“凌云!我恨你!”

“长宁!”

除了喊她的名字,他再也说不出话了,直到自己也被风沙给彻底掩埋,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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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底是谁?!”长宁忍不住大喊,忍不住跑过去,忍不住伸出手去抓。

湖水一下子便成了干涸,长宁站在一片沙漠里,风沙很大,刮得长宁的脸有些生疼,也睁不开眼睛。

“长宁,你不认得我了吗?”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回荡,不肯离去。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,对着她还是那么的温柔,这份柔情,他只给了她一个人,因为他说过,他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里,可到底,她还是比不上他心中所要的长宁,他终究是背弃了她!

“你当真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吗?”这声音里传来失望,又透着绝望,传入长宁的耳朵里,就连呼吸声都近在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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